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,海航集團被接管的靴子,還是落地了。

海航集團官宣說,自2017年末爆發(fā)流動性風險以來,在各方支持下,海航集團積極開展“自救”,但未能徹底化解風險。

受2020年初“新冠肺炎”疫情疊加影響,流動性風險有加劇趨勢。

應海航集團請求,海南省人民政府牽頭會同相關(guān)部門派出專業(yè)人員共同成立了“海南省海航集團聯(lián)合工作組”。

聯(lián)合工作組將全面協(xié)助、全力推進本集團風險處置工作。

聯(lián)合工作組組長由海南省發(fā)展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顧剛擔任,常務副組長由海南洋浦經(jīng)濟開發(fā)區(qū)管理委員會主任任清華擔任,副組長分別由中國民用航空中南地區(qū)管理局副局長李雙臣、國家開發(fā)銀行信貸管理局副局長程功擔任。

官宣說：從今天開始,由海南省政府和銀行組成的聯(lián)合工作組將進一步接管海航集團。

其實海南省政府派駐海航的工作組,其實入駐公司兩年了。

剛開始只是政府和銀行組成的債權(quán)人協(xié)調(diào)委員會,第二年才開始稱聯(lián)合工作組。

今年是他們在這里的第三個年頭。

上周有個微信截圖廣為流傳。

說海航即將被接管,王年生擔任董事長,陳峰退居副董事長,航空資產(chǎn)也將被三大航瓜分。

陳峰很快現(xiàn)身辟謠。

不過,現(xiàn)在看,謠言有一部分成真了。

不過官宣之后,工作組將如何領(lǐng)導這家公司逃出生天,目前仍是看不清楚。

在王健2018年7月不幸去世后,65歲的陳峰放下毛筆和《精進人生》,被“退隱”兩年后復出,努力領(lǐng)導海航的自救。

不過賣掉三千多億資產(chǎn)后,海航集團的負債不降反增,頭頂仍懸著七千億負債。

員工工資經(jīng)常沒錢支付,集資購買的P2P產(chǎn)品還是無法兌付。

今年2月初,海航再次緩發(fā)M5級別以上的干部工資。

所有一線員工輪休期間也不發(fā)薪酬。

這家曾在全球斥資幾千億買下英邁、希爾頓酒店和德意志銀行的巨鱷,如今交不起航油費,甚至無力更新航材。

他們不得不拆掉部分飛機的零部件,來補充航材。

前幾天也是安邦解除接管的日子。

從2018年2月23日被接管,到今天整整兩年。

接管前資產(chǎn)3萬億的龐然大物,旗下的成都農(nóng)商行、世紀證券、和諧健康等公司,都被剝離了。

連吳總在杭州江南里的豪宅,前些日子也被依法拍賣了。

安邦解除接管,國內(nèi)最大校企、資產(chǎn)3600億的北大方正集團也在申請重整。

重整的清算組,由人民銀行、教育部等職能部門組成。

歷史車輪滾滾向前,世間再無資本大鱷。

1去年夏天,有朋友去普羅旺斯地區(qū)旅行。

他特意去了趟奔牛村,呂貝隆山區(qū)一個小村莊。

奔牛村依山而建,山頂有個教堂。

拾級而上,疾風吹面,雪松連片成林。

當?shù)厝嘶径贾滥俏徊恍胰ナ赖闹袊缓?雖然說不出他的名字。

一年多前,海航董事長王健跳上山頂一堵矮墻拍照時,不慎跌落身亡。

彼時,萬達遭遇滑鐵盧,安邦被接管,小魯意外去世。

銀監(jiān)會點名的幾家民企里,海航實控人又倉促離世,這震驚了商業(yè)世界。

各種傳言滿天飛。

陳峰去現(xiàn)場看過。

看了矮墻后,他說從那里摔下去,其實大概率摔成高度截癱。

他堅持說自殺論不成立。

王總愛吃愛玩,在那自殺,萬一高度截癱怎么過？這不是他的性格。

這位佛教信徒跟我強調(diào),這就是意外,陰謀論也不成立。

誰陰謀王健,海航算老幾呀。

人有九種橫死,你要真正相信這個世界還有不可琢磨的力量。

陳總比較謙虛。

就算在揭不開鍋的2019年,海航也在全國工商聯(lián)的中國民營企業(yè)500強里,以6000多億元的營收：僅次于華為,算貨真價實的老二。

更不要說巔峰時期的海航。

他們甚至提出過進入世界10強、總資產(chǎn)30萬億的小目標。

心沒那么高,摔得也沒那么疼。

王健的離世,讓這一切不僅變成一個問號,或驚嘆號。

現(xiàn)在看更像是一個句號。

身后的萬億帝國,在被銀行抽貸的兩年里,很快分崩離析。

2.1993年,陳峰和王健等人,一千萬元起家創(chuàng)辦海航。

這二十七年里,海航一直行走在鋼絲上。

但每次絕處逢生,海航規(guī)模都會上一個臺階。

這其中一定要提的,就是2003年的非典。

非典期間,陳峰正在哈佛學習管理學。

王健說：我們陳總這么大年紀還在學習,說明企業(yè)有發(fā)展前景。

“有發(fā)展前景”的海航,當時狀況其實非常糟。

他們公告說2003年4月到6月份的收入同比降幅接近八成。

由于疫情等原因,公司巨虧14億元。

這一筆爛賬,把海航創(chuàng)立十年來的所有利潤都虧進去了。

但后來證監(jiān)會調(diào)查認定,海航這筆虧損存在多處財務錯誤,還隱藏了4.4億元的關(guān)聯(lián)交易。

后來陳峰談起非典時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：搞不好的事,都放在非典里面。

壞事有時會變好事。

陳峰跟我說,也是因為遇到非典,顆粒無收,他意識到單一航空模式投資大、風險高、周期性強、利潤小,很難經(jīng)得起外部市場波動的風險。

非典讓陳峰抓住機遇,在多元化發(fā)展的道路上狂奔,把海航從一個純粹的地方航空公司,升級為綜合性產(chǎn)業(yè)集團。

十五年后,以航空為原點,一個業(yè)務版圖遍及全球的商業(yè)帝國誕生。

最巔峰時,海航總資產(chǎn)1.5萬億,在全球控制了34家上市公司。

但隨之而來的,是相當于海南省十年財政收入的總負債。

陳峰2018年年底曾反省,底子很薄,欲望卻太深。

22個大行業(yè),海航進入了12個,涉足44個細分行業(yè)：除了造避孕套的企業(yè)沒有,其他都買了。

王健去世后,陳峰按指示,剝離了其他板塊業(yè)務,積極處置海內(nèi)外非主業(yè)資產(chǎn),回歸到航空主業(yè)上來。

他感嘆：千萬不要高估自己,你就是賣票的命。

歷史仿佛給陳峰開了一個玩笑。

回歸主業(yè)的海航,一頭又撞上了一場新冠疫情。

單一的航空模式,讓他現(xiàn)金流又斷了。

2003年年底,有媒體說,非典救了海航。

這一次,和以前都不一樣。

壞事要變成好事,真的太難了。

簍子捅得太大了。

32018年11月,陳峰主持的一場民主生活會后。

兩位創(chuàng)始人的恩怨,后來化成了一本內(nèi)部流通的小冊子。

王健曾經(jīng)的青年近衛(wèi)軍,也紛紛出走,散落在天涯。

信陵門下三千客,君到長沙見幾人。

當時我說,海航開了一場撥亂反正的遵義會議。

沒想到一年之后的2019年10月底,陳峰真的在遵義開了個會。

參觀完遵義會議會址,學習完“遵義會議精神”,陳峰在當?shù)亻_了一個黨委專題擴大會。

他痛斥海航革命家史,分析了海航過去幾年“左傾冒險主義”的錯誤,并肯定了一年半以來聚焦航空主業(yè)以來的成績。

經(jīng)過一年半的自救,被海水淹到嗓子里的海航,終于找到塊石頭踮起腳,吸上口空氣。

海航上一輪償債高峰在2019年的年關(guān)。

陳峰一邊面對排山倒海的債,一邊面對團隊的分崩離析。

他跟我說,當時是生和死的巨大考驗。

追債人半年前就追到王健的追悼會上。

孫宏斌當時也去了王健追悼會,他在酒店遇到某證券公司一位副總,他問對方怎么也來參加追悼會。

對方回答：我是來討債的。

我問陳峰后來怎么熬過那一波的。

他跟我說,小富靠攢,大富由天。

他去跟天上財神借錢,突然有一天,錢就從天上掉下來了,近百億。

國家就是天。

2019年12月30日,陳峰在新年致辭里說,過去一年海航配合相關(guān)單位“摸清了家底”。

你獸爺?shù)暮糜寻逭f：家大業(yè)大就是不一樣,哪像我的家底,一東就能摸清。

陳峰還說,2020年是化解流動性危機的風險的決勝之年。

我們可以自豪的說,經(jīng)過狂風暴雨的洗禮,海航依舊還在這兒。

也是這一天的投資者會,投資者問海航董秘李曉峰：請問貴公司2020年會不會破產(chǎn)？沒有人想得到,更為猛烈的疾風暴雨即將襲來。

4陳峰說,王健曾經(jīng)做著“馬云”的夢。

無米下鍋的時候,還想著收購當當。

去年年底的浙商論壇上,馬云說,每一年都不容易,但2019年最不容易的是：以往可能是部分企業(yè)不容易,2019年可能是大部分企業(yè)不容易。

沒有最不容易,只有更不容易。

一個月后,新疫情的黑天鵝,帶來一個更不容易的2020年。

疫情直接沖擊的,又是民航。

交通部數(shù)據(jù),疫情期間,民航客流量不足高峰時期的十分之一。

無論是航空公司、機場,還是航空產(chǎn)業(yè)鏈上的企業(yè),幾乎都涼涼。

郁亮寫下的“活下去”,如今也成為航空公司的唯一準則。

過往高大上的航空公司,如今連法務部員工都在朋友圈做起了微商：50人即可包機,價格好商量。

活著的同義詞是什么？掙扎。

海航是最慘的那家。

償債期現(xiàn)金流幾乎斷了,裁員是必然的。

2月8日,海航解雇了一批外籍飛行員。

旗下的香港航空也公布了400人的裁員計劃,機組和地勤人員也將被迫休無薪假。

其實你包叔的海航小姐姐們說,海航總部上個月就開始這種工作模式了。

冠狀病毒成為壓倒海航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天時地利人和都沒了,現(xiàn)在看,海航要靠自救熬過去,已經(jīng)很難了。

但要救海航,光海南是顯然辦不到的。

非典時,海南省還能救；金融海嘯時,海南省也能救。

但現(xiàn)在,這個鍋太大,海南省真的救不動了。

2019年,全島房地產(chǎn)限購的海南財政收入814億元,支出1859億元。

海航的總債務,相當于海南六七年的財政收入了。

上周,海南省又開過海航困境開會,董事長陳峰被談話。

不過財新報道說,會議并未拿出正式處置方案。

主基調(diào)仍是以海航處置資產(chǎn)自救。

這不,前幾天,海航集團旗下從事飛機租賃的上市公司渤海租賃賣出了21架飛機,總價51億。

但房子賣完了,接著賣飛機,然后只剩下一堆流動性并不那么好的資產(chǎn)。

現(xiàn)在要處置談何容易。

以陳峰為代表的管理層,仍在苦求有關(guān)部門接管,祭出個超常規(guī)的金融方案,拯救海航。

工作組接管后,會出臺什么方案呢？這幾天,海航的小姐姐們都在思考另一個問題：我們是不是要變成國企員工了？27年前,國家空中交通管制局計劃處的陳處長下海了。

他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,從單一航空到多元化,又到了專注主業(yè)；從國企變成了民企,現(xiàn)在,他又會不得不回到原點——變成“陳處長”嗎？《了不起的蓋茨比》里說：我們拼命劃槳,努力與波浪抗爭,最終,還是被沖回到我們的往昔。

釋教已盡,大概這就是命。